梅同县毛村姓梁的老头是吹唢呐的好手,村里的葬礼婚礼乐队的事交给他准没错,他一曲百鸟朝凤唱成大红人。他收养了两个孩子,大的叫梁勇,小的叫梁善,亲女儿叫梁菊,在家中排第三,大家都叫她小三菊。
“哎哎哎,大勇,梁二,又偷跑去县里看戏呐,又叫小三菊给你们打掩护是不?好小子。”廖四爷笑着说。
“四爷,嘘,你小点声,让我爹知道,我们回去准挨罚。走啦!嘿嘿。”待廖四爷想回话,但看不见他们了,他们的话倒还在耳边回荡。
夕阳从西山斜射过来,整个村都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,水鸟噗嗤噗嗤的拍打着翅膀,从河边飞巢中。梁二叼着一根尾巴草,哼着歌儿,大勇摇晃着脑袋,眼睛亮亮的。踏进家门,两兄弟脚尖轻轻走去正厅,猜梁老头应该还在西房休息,没想到打个正面。
“爹......!”
“爹这个时候不在大厅,大哥你别乱吓人。”梁二抖了一抖,抬头就看见他爹,偷瞄一眼三菊,只见她不说话,眼睛红红的,又亮晶晶的,坐在旁边想着什么大事一样。
“爹,我们出去玩这事不怪小妹,她拦不住我们哩!”梁二以为小妹因他俩受罚,立即求情,但他没发现梁勇和他爹表情有些不一样。
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,爹?”梁勇看见他爹眉头紧皱着,眼珠子盯着不知哪处,小妹也不出声,怕是在他俩出去时家中发生了点什么事。
“屠家儿子来通知我们他要娶三菊,还告三菊别想着和他妹妹抢祁长顺。”梁老头望了一眼三菊,低声说。
三菊和长顺是有婚约的,两家父亲曾是拜把子兄弟,一个吹唢呐,一个拉乐器,两家孩子玩的好,又情投意合,便定了亲。后来祁长顺的父亲祁鹿退出乐队,自己买了西方洋玩意洋乐器,在城里干了一两年,赚了点钱,回到村里置了栋大房,越发贪财,学尽了城里的坏习气,可长顺读了书成了谦谦君子,始终爱慕三菊,只是父母瞧不起梁家,不肯答应。屠家是梅同县最有钱有势的地主,早前拉车的小崔不小心撞了屠家小姐就被打断了双腿,村里人都巴不得远离屠家。屠玥玥向来不喜欢被村里人夸的三菊,知道她喜欢祁长顺,就想抢过来。
“爹,小妹不能嫁给屠家那泼皮,你又不是不知道,小妹她......,对对对,祁家,找长顺商量去,他总舍不得三菊嫁别人吧。”梁二从地上大跳起来,扯着他爹衣服,又倒退几步,双手一拍,想起祁家来了。
“就算三菊愿意,我也不会答应的,我能不知道屠家是什么样的人?三菊嫁过去没好果子吃,只是......”梁老头又望了一眼三菊,叹了一口气。
“是不是祁家那边......?”大勇看了一眼三菊,只见她眼角湿润,愣是看向屋顶燕子窝,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“爹,女儿不孝,怕是给你们带来麻烦了,不能好好陪伴你们了。”
梁老头以为闺女是伤心和愧疚呢,便道了句“我是你爹,定是护你的,你回房好好休息,莫胡思乱想。”
三菊点头,不舍的望了眼他们,便快速离开,不敢稍作停留,那么决然。
“长顺,他刚才来过了,说他答应娶屠家女儿了。”梁老头叹了一口气。
“什么!长顺这狼心狗肺的龟孙,像他爹一样,好好好!看我不打断他的腿,阉了他,看他怎么洞房。”说罢,梁二就抬脚往祁家去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锤子。
“老二,你莫冲动,怎么,打了长顺,事情就解决啦?祁家能放过你?屠家会放过你?你就蹲一辈子牢,你就毁了!!”大勇拉住梁二无奈的说。
“那怎样,就看着长顺这样负了三菊?那龟孙,呸。”
“我们和他相识这么多年,他的为人你不知道吗?肯定有什么苦衷。”
梁二不出声了。
“祁家当家主母上吊大哭大闹逼长顺,还同屠家一同威胁长顺,说要悄悄卖三菊到窑子。屠家有钱有势,他家三姨太就是这样抢回来的,这种事都不知道干了多少回?!”
三人陷入了死局,耳边环绕的只有远处格外刺耳的洋乐。
第二日。“爹,我听廖四爷说长顺昨晚没同屠家那姑娘同房,自己在书房过了一宿。今一大早屠玥玥就在房里砸东西,好热闹。更好笑的是祁老爷收了屠家的彩礼不出声装傻子哩。”梁二气喘吁吁的跑到他爹面前,嘴巴都笑上天了。
门口突然来了一大堆人抬着几个箱子进来了,一身穿银色长袍扇着扇子,手里还搂着一满脸胭脂俗粉的女人的腰的男人大把嗓喊“老丈人,我给你送彩礼来啰!”这人是屠家少爷。
“我梁老头虽然不是个有钱人,但也不是个孬种,要卖女儿给你们。你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!”
话音刚落,就听见“嘣”的一声,梁二已经扔了一箱彩礼,那些金银首饰蜷曲在地上。
“我告诉你们啊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,我娶你们家那妞是赏脸你们。不识趣的狗东西!”
“不好了,不好了,梁爷,你家闺女被县长大人抓了,长顺也被抓了,县长说他们私奔,要把三菊浸猪笼。”村里送报的程达急慌慌的跑过来,绊倒在门口,顾不得摔到哪就在那喊。
“糟了,大勇你快去房里看三菊在不在,梁二你跟程达去江边,快快快。”他就该想昨晚为什么三菊不舍的眼神怎么回事了,还有为什么长顺待在书房,原来它们密谋着晚上私奔。梁老头懊悔啊。
“爹,三菊不在房里!!”
“少爷,我们也去江边看看吧,把那不贞的女人浸猪笼最好,留着我不开心。你妹妹也会把她玩弄致死的,好不好嘛?”屠家少爷旁边的娇媚女人开口了。屠家少爷咧着一口黄牙,捏了捏那女人的臀,笑了笑,连声应“好好,都随你我的宝贝。”
梁老头和大勇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江边。等他们到的时候,屠家少爷已经在跟县长低头说什么了——你派人把那群人拦住,把那个女人浸江,至于我妹夫,嗯,就送给我妹吧,她喜欢怎样就怎样。
“老二老二,你怎么了?快叫医生,快啊,快啊,快快快......!”梁二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,看见他爹和他哥在他眼前,他很想告诉他们,县长和屠家勾结,他冲过去救小妹,可是家丁和士兵乱棍打我,我......
梁二眼皮困倦了,睡着了。他旁边的血为他做床,泥土做枕,还有紧握的拳头。
长顺被打昏送回祁家,梁老头和大勇被钳制住了,他们眼睁睁看着三菊被浸了江,他们喊,喊不出声了,就哭,没多久就晕倒过去了。三菊在笼子里,流下的泪和江水融在一起,她时笑时哭。后来村里人都不去那江边了,说夜里总有奇怪的哭笑声和说话声。
第二天,两具尸体被打捞起来了——长顺和三菊。
(作者:中国语言文化学院18级中文二班许嘉欣)